抱團逼宮
同樣的看法在王連峰副局長那里得到了印證,在今年6月的公開活動中,他將“改革追求的體制架構還不清晰,改革還未在國家層面取得認同,改革往何處去還不明朗”列為目前行政處罰權集中面臨的第一大問題,并分析原因為“國務院法制辦、建設部、中央編辦等部門對相對集中行政處罰權理解不一致”。
事實上,對于全國各地城管所做的一系列嘗試,國務院都未予表態,持觀望態度。
2010年3月19日由國家住建部政策研究中心完成的《中國城市管理體制及其運行機制研究》被媒體冠以“大城管”的概念,并已經在廣州等地試點一段時間,然而并未見國務院將其在全國推開的意思。
一面是中央層面的遲遲不動,另一面是各地城管從上到下都渴望在全國建立統一的組織和規范。
對于像白原這樣的基層隊員來說,全國統一的制服和車輛,能給他極大的歸屬感。而對于全國各地城管局長來說,亦在努力尋找一個“娘家”,即使這個娘家身份曖昧,甚至非法。
2007年,全國的城管仿佛看到了一個娘家——全國城管(執法)局長聯席會議。這家機構,是由商人羅亞蒙組織成立。這個聯席會議舉辦了兩屆,在2009年7月31日受到了南京城管趙陽的實名舉報,稱聯席會議是“未經登記,擅自以社團組織名義進行活動”。而羅的身份是中國城市網的法定代表人。
然而,在舉報風波平息一年之后。今年6月29日,新一屆的“2010城管執法局長聯席會議”在京悄悄召開,39位城管局長還簽訂了《和諧城管倡議書》。
而城管局長們對聯席會議的態度,或許可以用四川省遂寧市城市管理行政執法局黨組書記、局長楊順成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的話語來概括:“主要是太想交流了,探討一下各地城管的有效經驗”,所以根本沒去考慮羅亞蒙的身份。
2009年的會議交流出了一項成果——會議就國務院法制辦發布的《個體工商戶條例(征求意見稿)》遞交了五條修改意見,明確提出:個體工商戶應由工商部門主管,工商部門不能只管收費發照,把問題推給社會,不能讓城管背黑鍋。此言被視為是全國城管局長們向立法部門的一次集體“逼宮”。
在當年的舉報人趙陽看來:“正因為城管目前管理混亂,才出現了羅亞蒙這些咄咄怪事,政府不去規范,反而讓商人去規范,一些城管人,竟把羅亞蒙看成城管精神領袖,反映了城管對改變自身境況的強烈要求。”然而,這樣的積極并不屬于北京,北京市城管局缺席了從2006年以來的每一次聯席會議。北京的審慎和中央的遲疑不謀而合。
城管的突圍之路
渴望建立統一規范的組織,改變城管的自身境況,北京城管這一次在人事變動上的投石問路也體現了類似的邏輯。不過,回顧過往,北京城管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得格外審慎。在全國各地城管局紛紛實現市政府直屬、開展“大城管”試點已有多時的情況下,北京市局層面的變革反而落在了后面。
在密切關注各地城管動向的趙陽看來,全國各地城管的不同嘗試,因為地域和文化的特點可以分為不同的類型:如淮安、宿遷等中小城市,由于城市規模較小、外來人口不多,出臺疏導措施,在國內城管系統有一些聲譽;早已實現城管局由市政府直管的沈陽、西安屬于內地省會城市,盡管規模大但外來人口不多;如廣州、上海等外來人口多、開放程度高的國際化大都市,情況更加復雜,管理難度很大,因而廣州實行的“大城管”試點格外引人關注。
北京屬于其中情況最為復雜的一個:規模大,外來人口多,國際化大都市,同時又是國家首都,具備特別的政治意義?!氨本┏枪懿⒉徽J為自己落后,只是因為北京的情況復雜?!毙芪尼摻淌诜治龅?。
事實上,北京的謹慎變革,自有其道理。去年9月,廣州市在“大部制”改革中提出在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支隊中設立城市管理特勤大隊,配合、協助城市管理執法。廣州市城管局局長李廷貴亦大力支持:“有時候事件瞬間就成為暴力抗法,報警來不及了。但在執法過程中如果有城管警察將會事半功倍?!贝搜砸怀隽⒓匆l公眾和媒體的強烈反彈,最終此項方案被副市長蘇澤群叫停。
與廣州的大力推進、果斷叫停相反,北京城管的行動讓公眾感覺難以捉摸。在7月27日近似于投石問路的新聞出來之后,面對反對居多的輿論,29日,北京市城管執法局網站上掛出了《北京城管目前體制未變》的通告,卻并未否認新任局長的任命,也未就“城管由公安代管”的說法做出任何說明。在《中國新聞周刊》記者向北京市城管執法局求證時,對方表示在近段時間內拒絕一切采訪。
參加過多次北京市城管局專題研討的熊文釗教授在向《中國新聞周刊》解讀這一變化時,也反復強調,“這只是一個人事變化,并非體制改變?!?/p>
相比于市局的謹慎,倒是不具有直接管理權的一些區縣,在探索新模式上膽子更大:今年年初,“崇文模式”“順義模式”所提出的“管理權下放”“聯席執法”等概念被媒體冠以“大城管”的解讀。
然而,在熊文釗看來,這些模式并不能解決北京城管所面臨的根本矛盾:城市化中的流動人口問題。在2010年中國流動人口已經達到2.11億,且大量流向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再加上首都的特殊要求,北京城管所面臨的問題是古今中外的城市管理中都不曾面對的。
在白原7年前由警察隊伍進入城管隊伍的時候,北京市城管局才剛剛成立1年,當時所面臨的流動人口所帶來的游商問題、違建問題在這7年中非但沒有解決,反而愈演愈烈。
從公安到城管,白原經歷了不適應、不滿、不甘心,而到了現在,白原已經真正感覺“寒心了,沒有辦法了”。
“要取消城管就趕緊,趁我們還能干點別的。要真想把這事干好,就得立法,明確城管的地位、目的、手段,就得捋順體制。城管是我的飯碗,我希望它健康發展。”白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