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則媒體報道將云南省文化廳網吧監控系統推上風口浪尖：帶有行政色彩的“矮哨兵”監控軟件可能被企業的商業化運營“綁架”，而在行政“命令”之下，廣大的網吧業主正在喪失市場“選擇權”。

果真如此？中國網事記者調查發現，這一“政企合作”的網吧監控工程，恰恰折射出當前中國網吧監管的短板：究竟誰該為監管買單？

“強制”“搭載”引爭議

１７日上午，云南省文化廳市場處負責人宋金山風塵仆仆從云南曲靖趕回昆明。

“就是下去了解實情。”他告訴記者，“質疑事件”應該是莫須有的杜撰，“來自某媒體的報道說，２００９年，云南省文化廳下發文件要求全省網吧安裝‘矮哨兵’監控軟件，今年系統升級，我們再次發文要求安裝；按照某媒體說法，云南曲靖網絡協會相關人員表示不贊成這種強制安裝行為，認為網吧業主有權選擇適合網吧發展的軟件，不該通過政府部門進行強制購買使用?！睋钊肓私?，云南曲靖市網絡協會是子虛烏有，曲靖只有互聯網上網服務協會，該協會已正式聲明，沒有任何工作人員接受過媒體采訪。

“這是不折不扣的假新聞。”宋金山介紹，“矮哨兵”監管系統于２００９年開始安裝。當時文化部下發文件，要求各省市區建設網絡市場的監管平臺，云南省文化廳積極響應，但前期費用估算達８８０萬元，這讓云南省文化廳及省財政一籌莫展。彼時各地的監控系統建設有三種模式，其一，以上海為代表的政府全部買單模式；其二，將費用分攤至各網吧；其三，政企合作，由企業先行墊付，再從網吧的增值業務中收回成本及盈利。在文化部的推薦下，云南省文化廳最終與吉林睿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聯姻，雙方簽訂了２０年合同。睿網負責“矮哨兵”的投資和建設，后期網吧增值部分收入，將按一定比例與網吧“分賬”。即睿網拿走廣告收入的七成，三成分配給網吧；一年半以后，所有的彈窗廣告收入都將歸網吧業主。

“這是三贏的舉措――我們通過和企業合作完成了監控系統建設，企業呢，也能從后期的商業開發中獲利，更能讓網吧獲利。我們不明白，如此規范的政企合作怎么就成了官商勾結？這套系統沒收網吧一分錢，全是免費使用，何談強制？”宋金山說，事件的核心在于，今年“矮哨兵”升級綠色版，一款由湖北某網絡公司開發的“易游軟件平臺”作為睿網的增值服務之一進入網吧的游戲管理界面。此舉被視為“強制搭載”，這可能觸犯了國內不少需要付費的網維企業的利益。

“真實情況是，我們一直在積極貫徹文件精神，也在為云南的網吧行業想辦法、謀利益。”宋金山說。

“真沒讓網吧掏過一分錢”

吉林睿網公司云南分公司負責人杜朝軍提及“矮哨兵”系統就頗為激動，“第一，我們是文化部鄭重推薦過來的企業；第二，我們一直在賠錢而不是賺錢；第三，我們沒收過網吧一分錢?！?/p>

按照睿網的表述，矮哨兵監控系統實為“網吧商務平臺”，網站首頁除了“文化市場信息管理系統”之外，還附加有各類搜索和網購廣告信息，網吧的增值服務即體現在廣告上。

至２０１１年底，睿網公司完成了６個省市文化市場監管平臺的建設，實現全國近４萬余家網吧的資源整合，覆蓋３００多萬臺網吧終端、３０００多萬網民。

但在云南，情況越來越不樂觀。２００９年云南全?。常埃埃岸嗑W吧安裝了“矮哨兵”，如今的安裝率僅有１０％左右，下滑嚴重；而睿網公司三年來的增值服務收入僅１８萬多元，建設、維護等費用卻耗去巨資，網吧更沒嘗到什么“甜頭”。

“這是因為，一些收費的網維公司的利益受到損害，他們當然會想盡辦法聯合網吧進行抵制?！倍懦娬f。

技術缺陷惹的禍？

既然是免費產品，還有著頗為誘人的利益驅動，那干嘛還被抵制呢？

記者在昆明暗訪一些網吧時發現，矮哨兵監控系統并不那么“完美”。某網吧店主王強（化名）告訴記者，“矮哨兵”和“易游平臺”還存在很多技術問題?！笆紫龋瑥V告很多，經常擠占我們的空間。其次，有時候‘矮哨兵’會突然讓游戲停下來，會死機，你再重啟進去，玩家的處境、心情都不對了，還會受罰；還有的游戲補丁，玩家早就下好了的，一旦死機、關機，就再也沒有了，不得不重新下載……總之給游戲玩家帶來了很多不便。”

王強隨手打開一臺電腦，讓記者瀏覽玩家的留言，幾乎全是對“矮哨兵”隨時死機的抱怨和咒罵。

除了存在技術缺陷，“矮哨兵”和“易游平臺”售后服務也遠遠不及網吧常用的另一軟件?！叭思沂鞘召M的嘛，所以隨叫隨到。各方面已經很成熟?！蓖鯊娡嘎?，他的網吧有２００多臺電腦，安裝易游和另一軟件的比例基本持平，約１００臺電腦強行卸掉了易游，至于“矮哨兵”，“嚴查的時候才會用，不嚴的時候基本都不用。反正能不用就不用。不是逃避監管，是真的難用。你老死機，怎么留住顧客，沒有顧客我們網吧怎么生存？”

王強表示，網吧有權選擇是否購買合適網吧使用的軟件，關鍵的問題并不在于付費還是免費，而在于網吧究竟能得到什么。“廣告分成，我們還沒看見。我們只有玩家消費這一塊。不守住，怎么行？所以，你的軟件要是不好，白送我，我也不要啊?！?/p>

對此，一家不愿透露身份的網維企業區域負責人告訴記者，技術和維護的確是網維企業的生命線，睿網公司的技術和售后確實有待提升，“但目前的情況是，由于行政力量的介入，網吧已別無選擇?！?/p>

誰該為監管買單？

這位負責人認為，其實睿網公司和云南省文化廳的做法確有“強迫”之嫌，“這將大大損害一些網維企業的利益，更會給一些小規模團隊帶來致命打擊?！毕M者明明有選擇的權利，卻被政府的文件命令非得使用某種服務，這不符合市場競爭慣例。

“睿網公司和云南省文化廳的初衷是好的，是希望攜手網吧實現共贏，但在現實操作層面，這必然會觸動和傷害很多網維企業的利益?！痹撠撠熑苏f，矮哨兵系統不僅僅具有監控功能，更是一個排他的唯一的電腦終端計費軟件，一旦啟用，將對其余網維系統帶來致命打擊。而類似的“獨占”和排他在網維界并不鮮見。

“如果帶有行政色彩，即便是免費推廣，也會給市場的自由競爭帶來負面的影響。”他說。

對此事件高度關注的云南大學法學專家宋笛表示，網吧的確需要監管，關鍵是如何管、誰來管，全國都面臨類似的拷問。云南省引入企業管理的模式出發點很好，這有利于節省成本，探索網絡管理的社會化路徑，但也應該看到，此舉很可能會將更多優秀的軟件開發商和網維企業排除在外，會直接傷害網吧業主的利益和權益，很可能帶來不正當競爭?！拔覀€人的意見是，８８０萬元的前期投資和后續維護還是應該由一省的財政轉移來支付；實在不行的話，可以試用特殊稅費――也就是第二種合作模式，讓網吧承擔的方式來進行。這更能化解矛盾，有助于競爭的公開和透明?！?/p>

若回到起點――８８０萬元監控系統建設費用成為關鍵。一位知情的業內人士堅持認為，這８８０萬元就不該由企業掏腰包，否則公共服務就有被商業“綁架”之嫌，還是應該讓財政來支付?！拔覀儽仨毨迩鍍蓚€前提：對于網吧來說，首先是你政府要來監管我，這筆錢就應該由政府來買單；其次，既然是監控系統，就應該像公安的監控系統一樣遠離商業氣味，不要和增值服務扯到一起。３年來的運營已經證明，你商家也沒賺到錢反而一直賠錢，而文化廳也不斷遭受質疑。何苦呢？”

然而杜朝軍仍信誓旦旦，“我們眼下是在不停賠錢，但我們相信，我們最終能得到網吧業主的信任和支持，一起贏得未來?！?/p>

來源：新華網（新華社“中國網事”記者　陳鵬） 編輯：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