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談

看到網絡上的新聞，說原定由黃健翔解說的今天凌晨3點西班牙與法國的比賽，將不再安排其解說；再刷新一下網頁，黃的道歉信出來了。原因呢，我想地球人都知道，因為他在解說意大利和澳大利亞的比賽中，嘴上有股風暴的味道。緊接著，很多人不樂意了，群言洶洶，領導大概暫時要他閉嘴了。

這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按說，體育算得上是娛樂的表親，也就是個游戲而已。既然是游戲，就得體現出游戲的心態。可在我們這里，事情不是這么簡單。去年“超女”火熱的時候，很多正經的有社會責任感的人給它加冕，戴了不少帽子，直到今年還有當軸者說“不能讓勞動人民整天陶醉在低俗的文藝當中”，是“對藝術的玷污”。這說明，在我們這兒，很多人喜歡高屋建瓴地看問題，他們喜歡從高雅、民族、國家形象角度來揣摩事兒，顯得自己很是不俗或是識大體。

我不知道，這樣的看問題的方式到底是算覺悟高呢還是算假正經。說這話有點風險，我還是把魯迅請出來給我壓壓陣腳。魯迅在《從孩子的照相說起》中，分析為什么在照相機面前“溫文爾雅，不大言笑，不大動彈的，是中國孩子；健壯活潑，不怕生人，大叫大跳的，是日本孩子”，原因在于照相師。伺機攝取他以為最好的一剎那的相貌的，照住了馴良和拘謹的，是中國的照相師；照住了活潑或頑皮的一剎那的，是日本照相師的手藝。

在我看來，很多人看待這事情的態度，就是中國照相師的鏡頭意識了:我們要公平的、客觀的、維護好形象的、不丟面子的足球評論員，因為茲事體大，關系到君子風貌的大是大非，不能讓人說閑話，不能丟了我泱泱大國的威儀——網絡上已經有“愛國青年”在發類似的慨嘆了。黃健翔靈魂出竅的時候喊了句“意大利萬歲”，也有人出來糾正視聽了，讓人覺得他是犯了要在檔案里記一筆的政治錯誤。我想如果喊“托蒂萬歲”，估計還沒有這么大民憤。大概是這么個邏輯吧:在中國人的口頭上，“萬歲”這個詞兒應該是中國人的專利，最不濟，也是“中國”的專利，獨享而排他的。

這樣搞，還有沒有點娛樂精神嘛！

體育就是游戲，按照不少人的方式，不弄出點微言大義，那就不是有意思的體育了。遠的不說，前些年，我們喜歡自個兒騙自個兒，狂喊“國運興球運興”，瘋狂勁兒怕和黃健翔前天晚上也差不了多少。后來，中國隊世界杯沒戲了，也就不好意思喊了。按照這個邏輯，中國隊沒出現，我們改革開放帶來的大好國運就被踢到了界外了？不是這個道理嘛！

所以，我要說，黃健翔是有娛樂精神的，而且是很有激情的，他自己都說，那幾分鐘之內，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這是多么投入的“娛樂至死”的專業精神，完全體現出了“人球合一”的境界，多么純粹的一個人啊！就像貝肯鮑爾評價的捷克足球一樣:純粹。

所以，我不接受黃健翔的道歉，對我來說，無需道歉。頂多，只是他的用語有些瑕疵而已。而且，從網絡上的調查看，有一半多的人支持黃健翔，所以他在道歉信里說的向“全國的球迷朋友、觀眾朋友”道歉，是相當地擴大化了。簡直是無趣極了。

黃健翔寫了一本書，叫《像男人那樣去戰斗》，我給他想好了下一個書名，叫《像男人那樣去吶喊》。

來源: 南方都市報/三季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