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在線消息：11月27日，日本著名評論家加藤周一在《朝日新聞(晚刊)》登載題為《2006年11月》的專欄評論，批評安倍政權修改教育基本法，并呼吁其放棄修憲路線。

加藤說，2006年11月將記錄兩大事件：一是美國中期選舉共和黨大敗；一是自民黨在眾院強行表決通過《教育基本法》修正案。

前者表明了美國選民對伊拉克戰爭的批判態度。布什曾說：發動伊戰，是因為聽到了上帝的聲音。在民主社會，“人民之聲即上帝”。2006年11月的美國，上帝說話了———美國人對布什的支持已大幅減少。

后者意味著日本政府與自民黨已朝修憲邁出重要的一步———日本《教育基本法》前言寫道：為實現憲法理想，根本上須依靠教育之力量。加藤指出，目前政府修憲無門，只好先改《教育基本法》，其真意在改變“憲法精神”。

在這篇評論中，加藤提出一個問題：“9·11”之后，日本追隨美國“右”轉，現在美國的鐘擺重新向“左”，日本是不是還會追隨美國呢？加藤的回答是“不會”，因為“日本政治中不存在這種復原能力”。

為什么日本政治中沒有抑制右傾的力量？加藤沒說，但他以美國為例委婉地表達了他的意見，即“美國之所以在世界上具有強大的影響力，是因為它有武器、美元，另外，就是還有民主主義的理想”。他是想說，日本缺乏民主主義理想。

更讓加藤擔心的是，即便日本現存的民主主義基本框架———戰后和平憲法，目前也岌岌可危。所以兩年前，他不顧老邁之軀，與大江健三郎等9名自由知識分子發起成立“9條會”。而該組織的宗旨，顧名思義，就是要制止修改和平憲法，呼吁保衛憲法第9條。眾所周知，第9條禁止日本保持陸海空三軍，并放棄國家交戰權，乃和平憲法之核心。2004年6月10日，在“9條會”成立的記者會上，加藤告誡道，要警惕日本政府實施的“漸進性改憲”。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事。對日本的未來，加藤并不樂觀，在《2006年11月》中，他憂心忡忡地寫道：“從美國先導型的日本右傾轉向日本先導型的軍國化，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了解加藤的背景，便不難理解他的憂慮。加藤生于1919年，早年在東京大學學醫。二戰中，他失去密友，這是他后來選擇“以筆救人”的動機之一。戰后，他與人合著評論集《1946：文學性考察》，以比較文學的視角分析了戰時日本文學的狀況，表達了對新時代文化的渴望。

而自傳體小說《羊之歌》，則記錄了加藤40歲前的生活。戰后很長一段時間，他在歐美各國任教，講授日本文學，同時為日本報刊撰寫評論。《2006年11月》即是他為《朝日新聞》所寫的專欄文章。

在日本學界，很少有不知道加藤周一的。有人將他與丸山真男(1914-1996)并列，稱為“日本戰后民主主義的雙峰”。但若以西學淵源論，加藤與大江健三郎更為相似，這二位均有深厚的歐美文化背景，一方面以自己的方式向歐美闡釋日本，另一方面也以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立場批評日本。

加藤以時評與文化評論見長。在國內，他的兩種著作曾被譯介：一是《日本文學史序說》(開明出版社，1995年)，從文化角度談文學，趣味盎然；一是《日本文化論》(光明出版社，2000年)，包括文化評論與時評，文章多選自24卷本的《加藤周一著作集》，較能代表加藤的文化觀。

近年來，日本右傾國粹主義大潮洶涌。加藤始終堅守其自由主義立場，筆耕不輟。他依然有影響力，對社會現狀的有感而發也依然尖銳。《朝日新聞》的記者透露說，有人只是為了加藤每月一篇的專欄“夕陽妄語”而訂閱這份報紙。

但也正如有人評論的那樣，對戰后日本民主主義而言，加藤周一宛若“夏日最后的玫瑰”。以“9條會”為例，發起者均是二戰過來人，響應者多為“遺世獨立”的知識分子。前者“老”，后者“弱”，全然無力對抗民族主義浪潮下的修憲趨勢。這就是今天的日本，具有獨立精神的公共知識分子聲音單薄，保衛憲法第9條等活動，對年輕一代缺乏感染力，護憲運動的言說在下層民眾中也難普及。

以他一貫的敏銳，加藤洞見了日本制度的危機，即日本擁有民主制度卻缺乏民主主義理想的深刻矛盾。這也值得我們思索，畢竟，它關系到日本作為和平國家的制度保障，最終也關系到中日關系的基本點。(作者為法學博士，執教早稻田大學)

(來源：東方早報 作者：劉迪)

（編輯：王建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