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新華視點”專欄5月15日播發的《書人:“樹人”還是“坑人”?——揭秘“南京最牛培訓機構”》,引發社會強烈關注,江蘇省教育主管部門緊急出臺措施進行專項督查。但是,記者連續兩周訪問江蘇書人教育培訓中心各教學點后發現,面對社會輿論和主管部門的雙重壓力,書人兀自“巋然不動”:課照上、試照考、星照評。更令人咋舌的是,在如何查處書人的問題上,相關政府職能部門的處室負責人甚至一再反問記者:“你告訴我應該怎么辦?”南京眾多家長由此發出詰問:書人的牛氣究竟從何而來?

面對輿論監督　書人我行我素

“新華視點”稿件播發后,有關中央媒體紛紛跟進,南京市民在對報道表示歡迎的同時,紛紛聲討書人這樣的“坑人”培訓機構,并強烈呼吁主管部門對其嚴查乃至取締。在有關領導作出批示后,5月17日,江蘇省教育廳緊急發文,整治校外培訓機構,重點嚴查與升學掛鉤的各類競賽培訓評比以及在職教師參與兼職等問題。5月29日,書人官網公布了《關于省教育廳專項檢查的整改意見》。

然而,就在各方強烈質疑之下,處于風口浪尖的書人卻“穩如磐石”。5月19日,記者遍訪書人在南京江南、江北的十多個教學點,發現小學二至六年級學員的“智力大比拼”(期末考試)正在進行。各個教學點還一再以電子屏幕或其他方式提示學員:“考試后,下周課照常上。”

5月26日、27日,記者又訪問了多個教學點,均沒看到任何整改的跡象。5月26日周六晚8點左右,記者在祁家橋教學點看到,教室里燈火通明,樓下等候的家長有近百人。“看到了媒體的報道,內心都希望書人就此倒掉,但從現在來看,好像媒體報道沒起任何作用,一切還是照舊。”一位陳姓家長說。

在銀城街教學點,當聽說記者的孩子讀三年級時,工作人員立刻推薦奧數課程,還說要堅持讀到六年級。而在江蘇路教學點,記者看到幾個在“智力大比拼”中取得不錯成績的孩子手里都拿著剛下發的榮譽證書。另一位咨詢報名的家長感慨地說:“書人有后臺,根本不怕輿論監督,我也只好隨大流。”

面對輿論壓力和主管部門的專項督查,書人只是向江蘇省教育廳社會教育處提供一份“情況說明”,列出培訓教師的名單,并表示“絕不聘請中小學在職教師任課,不與任何中學聯合開展與升學掛鉤的評選活動。”但多位知情人士均表示,由書人自己提供教師名單沒有任何意義,至于“聯合開展與升學掛鉤的評選活動”,所有選擇書人的家長都心知肚明,這是書人的最大賣點,現在這種表態實在是掩耳盜鈴。

“書人真牛啊!”一位家長說,“領導批了,教育部門也查了,書人竟然沒有事一樣。”

“超級學校”的“超穩定”結構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書人的“巋然不動”來自于其內部超穩定的利益結構,利用從學生家長身上盤剝的巨額資金,將兼職的中小學教師、大學在職教師、監管部門、多所名校校長牢牢地綁在了一起,形成了利益共同體,水潑不進、風吹不亂。

“新華視點”報道發出后,學生家長、知情人士、退休教師等紛紛站出來反映書人的違規行為,但書人除了通過各種渠道請求記者不要繼續報道外,保持集體沉默。此前書人校長崔恒兵曾向記者表示,書人的年營業收入為2000多萬元。然而據知情人士透露,書人的收入遠不止于此,除了培訓費用達1億元外,另外還有上千萬元的圖書出版收入,正是憑借這巨大的利益蛋糕,書人才有如此魔力吸引各方力量為其服務。

知情人士透露說,崔恒兵手上有“三張牌”,一個是由省教育廳和省民政廳審批的江蘇書人教育培訓中心,另外兩個是工商局審批的兩家有限公司,形成互相支撐的格局。

記者在書人官網上看到,由崔恒兵擔任董事長的江蘇書人教育集團下屬5家獨立法人機構。書人的一位負責人甚至表示,即使教育部門吊銷了他們的辦學資格,書人還有工商執照,怎么都能玩得轉。

讓書人底氣十足的另一個原因,是與南京師范大學的“超穩定關系”。書人誕生于南師大數科院,但自2003年起已脫離開來,看似沒有關聯,但知情人都表示,南京師范大學一直是書人最大的靠山。除了崔恒兵本人仍然擔任南京師范大學數科院的院長助理、以公職人員的身份在四處活動外,還有一百多位南師大在職教師教授在書人教授中小學課程,并有近四百名在讀的本科生、碩士生、博士生擔任班主任或老師。記者在多個教學點看到,印有“南師大少年科技培訓中心”字樣的多輛面包車穿梭其間。

一位學者憂心忡忡地說:“堂堂一所211工程大學,卻被一個民辦培訓機構弄得團團轉,這難道不值得深究嗎?”

5月24日下午,一對七十多歲的老夫妻冒雨趕到記者單位,表達對書人的不滿,因為他們的孫子是書人學員,全家人被奧數折磨得很痛苦,兩個老人無法理解為什么大家都被迫上書人,更不明白一個民辦培訓機構的證書居然讓那么多名校認可,認為這背后一定有利益糾葛,希望有關部門能好好深挖、盡快查處。

但是,在記者采訪過程中,更多家長對書人的“堅挺”感到驚訝。在他們看來,包括進行奧語、奧數培訓在內,書人的一些違規行為已證據確鑿,既然相關部門此前立了規矩,而又展開了專項督查,按理說,書人至少應該暫時停業或歇業整頓,但事實上書人仍在我行我素,而且繼續對家長形成“無形的綁架”。據一位家長反映,就在幾天前,南京一所小學的班主任在家長會上公開說:“你們把孩子送到書人去吧,據說書人的考試證書管用,而且后臺很硬。”

“查處難”的背后有什么隱情?

盡管主管部門承認書人是一個“怪胎”,擾亂了正常教學秩序,加重了學生負擔,加劇了擇校之風。但是,對于如何查處書人,卻有點感到“老虎吃天,無處下口”。

據江蘇省教育廳社會教育處負責人介紹,5月20日下午,教育廳組成專項調查小組到書人進行調查,根據書人反映的情況,他們沒有明顯違規行為。其判定書人是否“違規聘任中小學在職教師兼職”的依據,就是書人于5月20日提供的一份“情況說明”。而對書人違規進行奧語、奧數培訓與星級學員評定等問題,這位處長表示:“這是培訓機構內部的事,沒有違背國家的什么法律法規。”他一再強調,書人沒有違規行為,甚至還多次反問記者:“你們說應該怎么辦?”

而另一位工作人員則表示,出現書人這樣的怪胎,歸根結底是南京的教育資源分布不合理造成的,只有消滅書人生存的土壤,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南京市教育局相關負責人則認為,對于查處書人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因為不歸該局管理,但在“新華視點”報道發出后,他們已致函上級部門,建議取消書人開展的“書人之星”、“智力大比拼”等評比,嚴格規范書人的培訓行為。

一位教育界內部人士則認為,查處書人,關鍵在于有沒有決心。其實早在2008年12底,一位署名“老教師”的市民給當時的分管教育的江蘇省副省長和南京市委書記寫信,要求規范“江蘇書人教育培訓中心”等民辦教育機構違規辦學行為,里面列舉了書人違規組織“世界少年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選拔賽”等賽事的證據,雖然領導們也做出了相應批示,但最后依然不了了之。

對于主管部門認為難上加難、一籌莫展的問題,許多南京市民卻不以為然。“一些監管部門的人是不是既有監管之手又有利益之手,一手軟,一手硬。”有市民表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書人的問題不勝枚舉,比如它的教舍安全是否存在隱患,頂著“非盈利”光環的巨額收益到底如何分配,師資和培訓內容是否違規等,完全可以由教育、工商、稅務、消防等職能部門組成聯合調查組,迅速進駐書人進行深入調查,盡快給公眾一個客觀公正的答復。

來源：新華網   編輯：許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