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配工——
長期加班壓力巨大,精神需求無法滿足
粵東,一家電子裝配工廠的生產車間內,機器轟鳴。八條生產線,24小時不停地運轉。在生產線上,21歲的吳小芳已經連續忙碌了8個小時:接數據線——擰螺絲,她不停重復著同樣的動作。
名義上,工廠是三班倒,但眼下接了個大訂單,工廠招不到工人,實際上的工作安排是兩個人:每天4班倒,每人兩班。小吳干的是頭班,分兩個時段:早班從早上8點到下午2點,晚班從晚上8點到凌晨2點。每個班次中間能分別休息10分鐘。
這么拼命干,累不累?累,但如果不這么干,每月有2000元工資;這么干,超過8個小時,工廠按加班發放工資,每月收入能多掙七八百元。
吳小芳說,工廠管吃管住,平時花費很少。算上加班費,一個月下來,差不多能存2000元。她決心在外面干上幾年。有了錢,就回老家,辦一家自己的花邊刺繡廠。
大城市燈紅酒綠,但與自己無關。吳小芳說,工廠的工作區、生活區連在一起,高高的圍墻把她和這個社會隔離開來。離開江西老家,來這個城市一年多了,她還說不清工廠的位置。每個月,小吳有兩天休息時間,她不愿意進城,一來花費大,二來城里沒有朋友,進城,沒有目的。她寧愿在宿舍里待著。
改革開放30多年來,憑借廉價勞動力優勢和人口紅利,中國成為世界工廠。在東南沿海,一座又一座加工裝配車間,為數千萬勞動力提供了就業機會。然而,工作單調、收入微薄、長期加班,也侵蝕著他們的心靈,影響身心健康。
在一個封閉的企業型社會里,成千上萬的裝配工勞動緊張、壓力巨大,精神需求無法滿足。過勞死、蝸居、蟻族……這些年出現的一些“新詞”,展示著生活中黯淡的一面。
事實上,我國《勞動法》在工作時間、工作強度等方面都有完整的規定,但長期以來,在強勢的用工方面前,仍然缺乏執行的強制性。
吳小芳說,眼下,工廠訂單不錯,工資還給的及時。一旦工廠生意不好,不但加班費、恐怕連工作都成問題。
隨著人口結構的變化,幾十年來支撐我國經濟高速運轉的人口紅利開始衰減。用工矛盾日漸突出;市場競爭激烈,低端產品的利潤越來越薄。對生產企業來說,提高生產效率,向產業鏈高端轉變迫在眉睫。
全國總工會調查表明,目前新生代農民工已超過1億人,占農民工總數的60%以上,占全國職工總數近一半。他們與老一代農民工在觀念上存在明顯差異,在就業、生活環境改善的同時,對精神、情感生活的需求期盼更強烈。
大街上,不時看到“轉變發展方式,建設和諧社會”的標語。從更深層面上講,轉變發展方式不僅是經濟層面,也應該包括社會、人文層面。只有通過進一步落實“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加快推進社會建設,我們的社會才能更和諧。
這不僅是為了中國新一代產業工人,也是為了“中國制造”的尊嚴。
合同工——
如果一直是編外人員,就沒有發展前途
23歲的石杰在一家大型國企單位上班,但是,他從來不愿意表明自己的身份。他是單位的合同工:干同樣的工作,工資卻不及正式工的一半。
2011年,學習計算機專業的石杰大學畢業,費盡周折,終于在大城市找了一份工作。簽勞動合同時,他雖知悉自己的身份與正式工不同,但他當時想,只要肯努力,就會有希望。
然而上班后,石杰發現,體制內、體制外,有一堵根本無法逾越的墻。
薪酬差別只是一個方面。管理中的差別,更無所不在。正式工,是白色的工作證,合同工,是黃色的證;正式工,能夠到食堂吃自助餐,臨時工,只能吃大鍋飯……
在公司,身份不同,員工的醫療保險、社會保障也不同。有編制的員工至今還享受公費醫療;像他這樣沒有編制的合同工,要靠自己買保險……
石杰說,在單位內,如果一直是編外人員,進不了編制內,就處在社會邊緣,沒有發展前途。他表示,早晚要離開這份“沒有名分”的工作。他想約上幾個好友,開一家自己的公司,一起打拼、一起奮斗。
企業、機關事業單位的用工雙軌制,是伴隨著改革出現的,其初衷是嘗試打破鐵飯碗,提升經營活力。但是,由于原來的“計劃軌”管理模式改革滯后,與“市場軌”差別越來越大。
有數據表明,隨著用工市場化程度的提高,越來越多國有企業中“市場軌”員工超過了老員工的數量。在港口、采礦、造船等行業,“市場軌”員工已占到50%以上。越來越多的事業單位、中小企業也開始采用雙軌制的勞務派遣形式大量招聘合同工、臨時工,減少用工成本。
最近,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勞動科學研究所發布的《中國(勞務用工)行業就業指數報告》發現,企業勞務用工的成本僅相當于正式用工成本的60%—70%。同工不同酬、性別歧視等用工問題在現實中依然十分嚴重。
北京某知名大學的有關負責人曾經表示,該校近幾年面向全球招聘了不少學術帶頭人,但受編制所限,相當一部分未納入正式編制。編外人員雖然收入不低,但在福利待遇方面差別很大。比如,編外人員的子女就很難上該校附屬幼兒園、附屬小學,但編內人員,無論是保衛人員、還是食堂工作人員,都能直接享受這些“福利”。
同工不同酬的用工雙軌制,背后隱含的實質是一種身份歧視。摒棄以身份定薪酬福利,破除各種或明或暗的同工不同酬現象,不僅是調整不合理收入分配格局的要求,也是體現公平正義、實現體面勞動無法回避的問題。(記者杜海濤;本文采訪對象采用化名)
來源:人民日報 編輯:鄧京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