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某在法庭上。京華時報記者蒲東峰攝

京華時報記者張淑玲

技校生潘某今年20歲、身高1.8米。從出生到案發前，他一直和父母蝸居在爺爺奶奶家中一間8平方米的房間里，長期和父母擠在同一張雙人床上睡覺。為了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獨立空間，也為了防止后奶奶楊某霸占房屋，潘某向一箱后奶奶楊某最愛喝的“露露杏仁露”中下毒。楊某喝下后中毒劇烈嘔吐，不知情的潘某母親將毒杏仁露扔入小區垃圾桶，致一5歲男童誤服身亡。

昨天上午，潘某因涉嫌故意殺人罪、過失致人死亡罪在海淀法院受審。

事發 男童誤喝有毒杏仁露身亡

2014年1月6日，警方接到報警，鄭先生稱其5歲兒子小豪（化名）飲用“露露杏仁露”后死亡。鄭先生來自安徽，經營一家廢品收購站，他稱杏仁露是撿廢品的70多歲李奶奶給的。

警方隨后對李奶奶家進行勘察，在三輪車里發現了3盒尚未開封的杏仁露，包裝上有針孔。經鑒定，這3盒杏仁露中均含有大量亞硝酸鈉。李奶奶告訴警方，飲料是她從垃圾桶中撿的，“我喝了也感覺不舒服，但當時并未多想。”

警方隨后調取的監控錄像顯示，一名紅衣中年女子從某單元樓走出，將一個“露露杏仁露”飲料箱扔進垃圾桶。此后不久，李奶奶將飲料箱子搬進了自己的三輪車中。

經摸排，警方于2014年1月7日，將住在單元樓內有重大作案嫌疑的潘某抓獲。經過調查，警方確認，潘某便是向杏仁露中下毒的元兇，而他原本想毒害的是他的后奶奶楊某。

動機 技校男生為爭房產起殺心

昨天上午，潘某因涉嫌故意殺人罪和過失致人死亡罪在海淀法院受審。

據檢方指控，潘某為繼承房產想毒殺后奶奶楊某。潘某說，他一家老少五口人一起居住在約60平方米房子里，他和父母的房間只有8平米，直至躥到1.8米的個頭兒，他仍跟父母擠睡在一張雙人床上。潘某說，曾有同學邀請他到家里做客，看到別人家的大房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潘某父母沒有錢買房，曾試圖申請保障房，但沒成功。

潘某說，2008年小學畢業時，他無意間聽到奶奶對父親下了“逐客令”，“雖然與爺爺奶奶一同居住，但我們做飯、吃飯都分開，他們似乎也不是那么喜歡我，我擔心被趕出去，也不敢多問，后來我才知道奶奶并非親的。”

潘某說，此后，他在電視上看到很多房產糾紛的報道，都是說后老伴結婚為了霸占房產，所以他擔心后奶奶要轟走他們也是為了霸占爺爺的房產。于是，2013年1月，潘某產生了毒殺后奶奶的想法。

手段 上網查資料了解毒劑特性

據檢方指控，2013年7月和9月，潘某分別在一化工公司和網上商城，購買了一瓶500克的亞硝酸鈉和一箱24盒裝的杏仁露。此后，潘某用注射器向大約20盒杏仁露下毒。

為什么選擇“亞硝酸鈉”？潘某說，他上網查閱得知亞硝酸鈉可致人死亡，“零點幾克就能使人中毒，3克以上便能致人死亡”。注射時，潘某隨手抓了一把，“大概有20克左右。”

潘某說，為了注射毒物，他購買了注射器、酒精、手套、棉簽、膠水等，“用手套是為不留指紋。”

2013年國慶節期間，潘某將一整箱有毒杏仁露送給了后奶奶楊某。當時楊某喝了一盒后，感覺味道不對，隨后便嘔吐不止。以為是飲料變質，楊某將飲料退給了潘某。

此后，潘某將飲料藏在臥室暖氣片下，隔幾天扔幾個，以便讓楊某相信自己慢慢將杏仁露喝完了，“我擔心父母喝了，就給媽媽說飲料可能過期了，得扔掉”。

此后，潘某便逐漸忘記了飲料的事情。2014年1月5日，潘某母親收拾屋子時，將剩下的最后9盒露露連同箱子一起扔到垃圾桶中，最終引發慘劇。

庭審最后，潘某向男童的家長道歉，“我不奢求諒解，但希望出獄后可以為他們盡孝道。”

此案沒有當庭宣判。

探因 想通過殺人解決生存危機

昨天，首師大少年司法社會工作研究與服務中心的王徐暉向法庭提交了潘某的社會調查報告。這份報告將會成為合議庭為潘某定罪量刑的參考。

王徐暉稱，此案發生的原因之一，是家庭住房矛盾。潘某的父母有殘疾，家中僅靠父親一人打工掙錢，曾申請保障房，但是失敗。潘某從小就和父母擠一張床睡，知道奶奶是后奶奶之后，使他感到了生存危機，擔心經濟危機和住房困難，有不安全感，希望通過毒殺奶奶來解決，這是一種以我為先的價值觀。他表示，在孩子重要的成長階段，如果家庭物質條件缺失，家庭成員就更應用愛的表達來代替。

追訪 “謝絕采訪對不起”

昨天的庭審，潘某的父母和爺爺奶奶未來旁聽。庭審后，記者來到潘某的家，潘某家防盜門上貼著“謝絕采訪，對不起”的紙條。記者敲了很久的門，也無人開門。一位鄰居稱，之前曾有電視臺的記者來敲門，也沒能敲開，“他爺爺奶奶兩人都在家，他們不會開門的。”

一位鄰居告訴記者，他曾多次找潘某的后奶奶做過工作，“我說孩子都這么大了，不能跟父母再擠一張床了，你是后奶奶，應該做得比親奶奶更好，把中間的屋子收拾出來，給孩子住，但她不同意。”

另一位鄰居告訴記者，潘某家有三間屋，潘某爺爺奶奶的房間是15平米；中間一個小間放著縫紉機、舊紙箱等；潘某和父母的房間擺上一張雙人床后就沒地方了，“孩子就這么跟父母擠著，太慘了。”

鄰居們還反映潘某是個不算聰明的好孩子，以往每次遇見都會打招呼，“我們本來想寫封聯名信，請法官能輕判，但是這個樓上住的都是老人，不知道怎么寫。”

解讀

潘母不用承擔刑事責任

此次檢方是以故意殺人罪和過失致人死亡罪對潘某提起公訴的。此前，潘某被警方逮捕是因涉嫌故意殺人罪和過失投放危險物質罪。

中國政法大學刑法學教授阮齊林分析認為，過失投放危險物質罪屬于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而過失致人死亡罪屬于侵害公民人身權利罪。這兩個罪的量刑一樣，都是3年至7年以下，情節較輕在3年以下量刑。過失投放危險物質罪，是由于行為人的過失引起中毒，造成嚴重后果，危害公共安全的行為。過失致人死亡罪，是指行為人因疏忽大意沒有預見到或者已經預見到而輕信能避免造成他人死亡、剝奪他人生命權的行為，因此潘某應為過失致人死亡罪。

對于潘某母親的行為，阮齊林稱，潘某母親不知道飲料有毒，因此雖然其行為直接導致小豪死亡，但她對此是不可預見的，沒有故意，也不認為是過失，故無需擔責。

對話

“我想有一個自己的空間”

京華時報：為什么想要毒殺后奶奶?

潘某：我特別希望自己有一個獨立的空間。以前怕同學笑話我，我從沒邀請同學來過家里。在我眼里，同學都很富有，至少他們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可我從小到這么大了，還和父母睡一張床上。我入睡慢，還特別不踏實，每次躺在床上，我都想，要是我旁邊沒有躺著父母該有多好。我13歲時，父母和爺爺奶奶說過，想在中間的房間給我安張床，可爺爺奶奶不同意。

京華時報：你平時和家人的關系怎么樣?

潘某：不算近。父母和爺奶關系平淡，日常很少說話。雖然住在一套房子里，可各吃各的。在知道奶奶是后奶奶后，我突然覺得奶奶挺壞的，以前我放學回來會問候她，知道這事兒后，回家我都不和她打招呼了。

京華時報：現在你怎么評價自己的行為?

潘某：有人說我不知足，是個白眼狼。但是我最初是想后奶奶死了，我就可以和父母一直住在那里了。現在我知道這事會讓我坐牢，我感到很害怕，感覺自己以前太天真了。

京華時報：想對受害人和家人說些什么?

潘某：我很對不起受害人的父母，他們提出了70余萬元的賠償，我想好好改造，爭取早日出來，努力賠償他們。我還想早日出來達成我有自己獨立空間的愿望。我還想對奶奶說，我錯了，我沒有權力剝奪她的生命。現在，爺爺奶奶還和父母一個屋檐下生活著，希望他們能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