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不遠的將來,綏芬河真的可能成為遠東地區的金融中心,現在已經有苗頭出現了。”瓦伊凡-丹尼洛夫說,“我們(俄羅斯)的很多商人來綏芬河做貿易,都不會忘記兌換一定量的人民幣,我始終關注著中國政府的匯率政策。這次綏芬河被中國政府開放為盧布試點,很大程度上方便了我們的商人,而我們對于人民幣則看作是一種保值貨幣去持有。”
俄羅斯人的貨幣之痛
瓦伊凡-丹尼洛夫今年56歲,他現在是俄羅斯一家木材企業常駐中國的負責人,這間企業由他和他的大學同學共同經營,而他與綏芬河的結緣卻始于自己人生中的一次“浩劫”。
1985年瓦伊凡畢業于前蘇聯烏拉爾國立大學經濟系。當年,前蘇聯進入戈爾巴喬夫時代,在戈爾巴喬夫的全面經濟改革中,瓦伊凡進入莫斯科銀行工作。那時前蘇聯執行的是固定匯率政策,蘇聯盧布兌換美元的匯率被定位于1盧布兌1.1美元,而這在1989年發生了徹底的變化,前蘇聯開放了金融和外匯市場,各國的投資機構瘋狂涌進前蘇聯。
1991年前蘇聯解體,通貨膨脹在整個俄羅斯蔓延,盧布持續貶值已不可遏制,整個俄羅斯的人們都在排隊搶購美元,隨之而來的是席卷俄羅斯全國的消費品短缺。到1992年冬天,100盧布已兌換不到1美元。
那年瓦伊凡35歲,他失去了莫斯科銀行的工作,10歲的女兒在疾病和營養不良中死去,那一年的冬天,瓦伊凡的妻子在大雪之中離家出走,至今生死不明。
在人生走投無路之際,瓦伊凡遇到了大學同學布列尼科夫。布列尼科夫畢業后回到了在烏蘇里斯克的家鄉,他的父親在前蘇聯解體后收購了自己任廠長的木材廠。窮困潦倒的瓦伊凡隨老同學登上了前往遠東的火車。
在烏蘇里斯克,瓦伊凡驚訝地發現,布列尼科夫一家并未像遠在莫斯科的人們一樣被盧布瘋狂貶值折磨。布列尼科夫已接手成為木材廠的經營者,而這家木材廠一直與中國有著邊貿交易,布列尼科夫一家持有大量的人民幣,人民幣對美元的穩定使得他們挺過了前蘇聯解體后持續數年的經濟崩潰。
“在莫斯科人們瘋狂搶購美元的時候,我在烏蘇里斯克看到的是人們私下里都在交易著人民幣,這讓我感觸很大。距此很近的中國,一直以來對我來說都是一個神秘莫測的國度,我對那里一無所知。”瓦伊凡回憶,“我之后一邊參與布列尼科夫的生意,一邊學習漢語,幾年間不停地跟他往返中俄。最終在1998年,廠子決定在綏芬河設置一個常駐點,我自愿成了這里的經理。”
瓦伊凡剛來到綏芬河時,這里是一個只有6條街的簡陋小鎮,全城最高的建筑不過是一棟4層的白色樓房,而如今的綏芬河已有460平方公里,公路、鐵路交通四通八達。定居綏芬河的15年間,瓦伊凡與一名中國女孩相愛結婚,他們的孩子現在就讀于綏芬河三小。
綏芬河成為盧布試點后,很多中國商人開始期待俄羅斯遠東地區也能夠開放一個對等的人民幣試點通行區域,對此瓦伊凡卻認為,短期之內難以實現。
“我們(俄羅斯人)對于人民幣其實是有期待也有擔憂的,從長遠來說,人民幣遲早會進入國際貨幣市場,到那個時候,人民幣能否像現在一樣保持穩定是一個問題。”瓦伊凡說,“現在遠東地區的經濟圈里,中俄兩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經不可分割。但美元僅僅用了5年時間就掏空了蘇聯70年積累下的財富,經歷過1991年那場動蕩的我們(俄羅斯人),對于外幣總是有一種復雜的情感,人民幣想有朝一日在遠東地區獲得與盧布同等的權限,必須能夠跨越我們的這種深深的不信任感。”
“(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其上一任總統任期就提出,讓盧布成為國際貨幣。”瓦伊凡說,“這次綏芬河開放盧布試點,對于我們來說是一個好消息,我也希望這是盧布走向國際化的一個美好開始。”
試點意義超越貨幣兌換
復旦大學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孫立堅表示:“不能說在綏芬河一地通行盧布,或是我們開放更多的盧布特區,盧布就走出俄羅斯成為了國際貨幣,這是不對的。”
“綏芬河盧布特區的建立,更多的是我們在向世界釋放一個信號,即中俄兩國擁有屬于自己的合作戰略,這種合作更趨向于雙邊的合作,而不僅僅局限于以前用中美貿易那種順差或者逆差的概念范疇。”
對于綏芬河未來的發展,孫立堅預測:“雖然后續政策尚未出臺,但可以預見到,會有更多的商業銀行參與綏芬河的雙邊貿易,為俄羅斯商人的銀行間結算提供越來越多的便利,在出口方面也會刺激俄方市場產生更多的采購計劃。但對我們來說,盧布特區的意義是遠超經濟層面的。”
“綏芬河盧布試點和上海自貿區一樣,都是十八屆三中全會后深化經濟體制改革的一個環節,為外商提供貿易便利的同時,更是中央在戰略層面為中國在周邊區域謀求更加寬松的政治和經濟環境。無論綏芬河盧布試點還是上海自貿區,都是以市場模式發揮各個地方的經濟活力,這也標志著,政府制定市場的模式正在走向終結。”
截至記者發稿,哈爾濱銀行在綏芬河設立的3臺外幣兌換機正在報批上線,待批復后,可以實現24小時盧布兌換。今后,越來越多的后續政策將在綏芬河這座邊境小城陸續鋪開。
文并攝/本報記者 倪家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