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后，比爾到安娜的花園走走。屋前有一塊不大的草坪，雜草叢生，看來至少有兩個月沒有修剪了。比爾問安娜有剪草機嗎？她說原來有一架汽油機。為了節省油料，已經閑置不用了，而一架手推機比較笨重，自己干不動，也不想雇人，所以只好讓草坪荒蕪了。按照她的指引，比爾在儲藏室找到了它。擦洗和上了油，又在地上試推了一下，覺得還可用，比爾就卷起衣袖，出了點汗，把草坪平整了。安娜在一旁看著，默默不語，中間休息時，送了一次咖啡，用顫抖的雙手遞給了他。

鄰居是豪爾先生和夫人。豪爾看到安娜家來了一個生人，幫她干活，便隔著木樁籬笆朝他們這里張望。比爾向他招手，說了聲“嗨” ，便停下工來，走近籬笆，同他攀談起來。豪爾是一個強壯的中年人，梳著分頭，古銅色的皮膚，穿一身油污斑斑的藍色工裝。比爾問：

“在干什么啦？”

“給汽車換輪胎，”回答簡單而自然。

“不請修理廠代勞？”

“用不著，這個活很容易，我自己有千斤頂和搖動扳手。再說，這也是一種休閑。”

“是的，是的，” 比爾回應道，“我也喜歡搬弄自己的車子。”

說話間，豪爾夫人，一個身材細挑，身穿短裙，頭發扎了起來，兩手泥巴的女子，走到她丈夫身旁。夫人用手背撩了一下散落的頭發，在額上留下一道泥痕。豪爾從衣兜里取出手帕，輕輕地把泥土擦掉。兩人相視而笑。

“夫人在栽花哪？好心情呀！”比爾說。

“栽花？不，我在種菜。”

“自己做沙拉用？”比爾有意無意地問。

“自己做沙拉，” 豪爾搶先答道，“我夫人學過園藝，栽花、種菜都很在行。烹飪也是能手。”

“收獲的菜我丈夫都冷凍起來，或做成罐頭。吃起來十分方便，又省錢。”

豪爾瞪了夫人一眼，接著說道：“主要不是為了省錢。自己動手，生活多樣化，多有意思！”

“沒錯，” 比爾湊上去說，“自己種的菜，吃起來別有味道。”

他們走后，比爾問安娜：“豪爾今天休息？”

“哪里的話，他失業已經半年多了。這兩口子自尊心很強，不想讓人家知道他們失業了。他們認為這是不體面的事。在許多人看來，懶惰的、效率不高的才被老板辭退。”

“他們的生活還好嗎？”

“好什么？工資本來就全面下降，而所得稅卻連續提高。如今失業保險金又大幅削減。這叫失業者怎么過？”

“看起來，他們的關系還挺融洽。” 比爾指的是剛才豪爾先生在夫人額上擦泥土的一幕。

“經常因一些小事拌嘴。有時還吵得很厲害。豪爾夫人到我這里來告過狀。豪爾的脾氣急躁，現在失業在家，心情不好，就拿妻子出氣了。住在74號的萊文生一家共有5個勞動力，現在4個人失業在家。天天你瞪著我鼻子，我看著你眼睛。關系能不緊張？”

 （作者：楊冠群 前中國常駐聯合國亞太經社會副代表、中國聯合國協會理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人民大學客座教授）